为什么要追求真理?

在讨论“如何克服偏见”时，我们触及到一个根本性的议题：为何我们要追求真理（幸运的是，很少有人去质疑真理的本质）。我们将思维定义为追求理性和激励自己，而激励我们前行的动力，正是判断事物对错的基石——即我们追求真理的初衷。

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好奇心是第一美德。”好奇心或许不是追求真理的唯一理由，但它却拥有一种特别的、值得尊敬的纯净感。如果是好奇心驱动你，那么你就会按照每个问题对你个人的吸引程度来判定其优先级。

那些挑战性更大、失败几率更高的问题，正因为它们更能激起你的兴趣，就显得更值得去探索和投入，哪怕它们比那些简单得多的问题要困难得多。

正如之前提到的，人们习惯将理性和情感看做是彼此的对立面。作为一种情感，好奇心经常会被一些人质疑，认为它不是理性的一部分。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如果一个情绪建立在错误的信念之上，或者更准确地说，建立在导致错误的认知行为之上，那么这种情绪就是“非理性”的：“假如一个熨斗靠近你的脸，你以为它是热的，但实际上它是冷的，那么你的恐惧就是不理性的。

反之，如果熨斗靠近你的脸，你以为它是冷的，但实际上它是热的，那么你的镇定就是不理性的。“因此，那些基于正确信念或合理的认知过程产生的情绪，可以被视为“理性情绪”。这种观点的优势在于，它允许我们把镇定看作一种情感状态，而不只是某种默认的的状态。

当人们探讨“情感”与“理性”的关系时，他们往往在考虑两种思维模式：系统1，即基于直觉做出的快速判断，以及系统2，即经过深度思考后做出的慢速判断。

值得注意的是，经过深度思考后做出的慢速判断并非总是对的，基于直觉上做出的快速判断也不总是错的。因此，弄清楚这种二元对立与“理性”的区别至关重要。这两种思维模式都能促进我们追求真理，也都可能阻碍我们，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应用。

追求真理除了出于单纯的好奇心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吗？例如，如果你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比方说造一架飞机——那么你就需要了解空气动力学的相关知识。

举个更生活化的例子，如果你想喝巧克力牛奶，你就需要知道附近的超市是否有售，这样你才能决定是走路去买还是去别的地方买。如果追求真相是为了这样的原因，你给予问题的优先级会体现出你对信息实用价值的预期——即，不同答案可能对你的决策产生多大的影响，这个决策对你而言有多么重要，以及你多么希望找到答案。这些考量会直接影响你原本默认的选择偏好。

仅仅因为真理的实用性而追求真理，可能看起来不够纯粹——我们难道不应该仅仅因为真理本身的价值而渴望它吗？然而，基于实用目的的探索是极其重要的，它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外部验证的方式：如果你建造的飞机坠落，或者你发现商店里没有巧克力牛奶，这都直接指出了你的错误。这种经验给你提供了反馈，让你了解哪些思考方式是行得通的，哪些是行不通的。

纯粹的好奇心固然珍贵，但当初次的神秘感消散后，它可能就不会那么专注于验证答案了。好奇心这种情感，早在古希腊时代之前就已经存在。但推动人类稳步走向科学探索的，是我们发现某些思考方式能够揭示世界运行的真理。至于纯粹的好奇心，古老的神话和英雄故事同样能够满足这种渴望，而过去的人们也对此表示满意。

除了出于好奇和实际应用，追寻真理的动力确实还有其他来源。我想到的第三个理由是道德上的考量：人们相信寻求真理本身就是一种高尚、重要且值得追求的行为。这种观念赋予了真理一种内在的价值，但它与出于好奇心的态度完全不同。好奇心让我们对未知充满兴趣，而道德信念则让我们认为深入探寻是一项义不容辞的责任。

在这种道德观念的指导下，我们可能会期望他人也应参与探究真相，如果有人故意避开真相，我们可能会对其持批评态度。因此，我将这种追求真理的态度定义为“道德动机”，它认为探究真理对社会具有深远的重要性，是每个人都应承担的责任。这一动机不仅影响我们认为哪些真理最为重要——不仅是哪些最实用或最有趣，还包括在何种情况下我们寻求真理的责任感最强烈。

我之所以不同意将道德视为追求理性的动机，不是因为我否认道德本身的理念，而是因为这种做法可能带来一系列问题。

**把理性视为一种默认习得的道德责任，容易让人们采取一些不恰当的思维方式，这就像在舞蹈中默认会踩到别人脚一样。**以《星际迷航》中的斯波克先生（Mr. Spock）为例，他代表了一个理想化的理性形象。斯波克总是表现得非常冷静，即使在这种冷静完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他还会提出一些极不准确、未经校准的概率预测（比如斯波克会说：“舰长，如果我们直接驾驶企业号飞进那个黑洞，我们的生存概率仅为2.234%。”

但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企业号都安然无恙。谁会在这种情况下提供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概率呢？这个预测概率和实际情况的差距不是一个数量级，而是两个数量级）。这种对理性的刻板印象可能让很多人对于完全接受理性持有保留意见。将理性变成一项道德义务，等同于给它带来了无限的自由度，就像任何一种部落习惯那样。

这种情况下，人们可能在做出错误决定后，不仅不会进行反思，反而会愤怒地坚称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这样，把道德当作追求理性的动机，不仅没能促进真正的理性思考，反而可能妨碍了对错误的认识和改正。

为了“提高”我们的理性技巧，超越古老狩猎采集社会的思维模式，我们必须深入学习如何正确思考。我们给自己编写的新心理程序，最初是从系统2出发的，即负责深度思考的部分，并且只能逐渐地训练到系统1中，那是掌管我们快速反应的底层神经网络。为了不让像偏见这样的问题影响我们，我们会在系统2中培养出一种明确的规则或原则，即坚决不采用那些可能导致错误判断的思考方式。

如果我们想要追求真理，就必须采用一些特别的思维方式，这些方式就是我们所说的理性技巧。这意味着我们要学会如何跨过那些可能阻碍我们看清真相的障碍，比如克服我们的偏见和先入为主的观念…